镰刀下的低热影[第2页/共10页]
现在,第二拨叩门声响起,带着更浓烈的麦香与草药香。叶承天捋了捋袖口,见腕间太渊穴处还留着昨日磨墨时蹭到的石斛黏液,凉润的触感顺着肺经漫开,恍若整座云台山的清润之气,都化作了医馆木门上的铜环,在每个推开的凌晨,等着接住新的故事、新的草木、新的,与时节共振的生命暗码。
叶承天的指尖掠过竹编草帽的辫纹,将一株带根的淡竹叶悄悄搁在帽檐内侧——根须上还沾着云台岩壁特有的红砂土,三两片新叶从根际抽出,平行叶脉在阳光下泛着青玉般的光芒,恰与麦农手腕内侧肺经循行的寸口处,那道若隐若现的浅青色纹路相契。“这草生在山顶云雾里,茎秆中空似肺腑,叶脉直贯如气脉,”他的拇指抚过叶片基部,那边正以完美的60度角伸开,好似造物主用圆规量度过的天然遮阳伞,“您看这叶夹角,未几很多,恰好替眼睛挡住中午直射的毒日头。”
“师父,为何芒种前后的石斛最是润口?”少年的鼻尖靠近茎秆,嗅到一丝混着岩石潮气的贫寒,像暑天里第一口井拔凉水的味道。叶承天的竹杖轻点岩壁上蜿蜒的苔痕,那边正有细流排泄,在石斛根须处聚成极小的水洼:“你看这岩壁,芒种的太阳把石面烘得发烫,可背阴处的潮气却比昔日重了三分——阳气浮于表,阴气始生于下,草木最懂六合的盈亏。”
他取来竹刀剖开石斛茎,晶莹的黏液立即排泄来,在陶砚里凝成一汪清露,好似患者舌苔上那层将涸未涸的薄津。当指尖再次搭上脉门,细如麦芒的搏动里,已然透出一丝如有若无的润意,就像远处山坳里传来的闷雷,虽未降雨,却让焦灼的田野晓得,六合终会降下均衡暑火的甘霖。
芒种石斛
芒种未至,云台山下的麦田已被暑气蒸出七分熟意。中午的阳光将麦穗镀成活动的金箔,麦芒在热浪中悄悄震颤,恍若整片田野都在发烫的氛围里呼吸。叶记医馆的木门半掩着,门楣悬着的干艾草串随热风摆动,俄然被几穗饱满的麦穗蹭得吱呀作响——青灰色的门板上,新麦的绒毛簌簌落在浅刻的医理符文间,像是给光阴班驳的木门添了层会呼吸的金粉。
最妙是那盏荷叶露,收于麦穗灌浆时候的晨露,盛在竹节里时还沾着麦芒的绒毛。叶承天记得煎药时,水汽将荷叶的放射状叶脉拓在纸窗上,好似暑热沿着三焦经向外发散的轨迹。当麦农饮下药汤,喉间掠过的清冽里带着如有若无的麦香,那是晨露在麦穗芒尖逗留时,悄悄收进的阳光精魄——本来草木与谷物,早就在六合的熔炉里,为人间的暑热备好了相须为用的良方。
“您看这纹路,”他用银针轻点“津”字的竖画,那边恰是石斛茎秆导管最麋集处,“芒种前后,石斛把岩缝里的雾气都变成了津液,每道‘津’字纹,都是草木替六合记下的雨水暗码。”麦农靠近些,见黏液在碟中微微颤抖,倒映着窗外摇摆的麦穗,竟与他梦中的石斛小水壶普通无二——茎秆鼓胀处像壶身,节痕像壶盖,连排泄的汁液都带着山岩的清冽,恰如麦田将阳光变成麦粒,石斛把暑气化作了润喉的美酒。
芒种与草木的和解
“你看这圆柱茎,”叶承天轻捏此中一茎,饱满的节间在指腹下微微凸起,“浑圆如竹筒,中空的管道直通首尾,岩壁的清泉之气全聚在这薄壁构造里,黏液质浓得能拉丝——就像麦农那样,汗出过量导致津液亏虚,体内的‘水罐’快见底了,就得用这‘竹筒储水’般的石斛,把阴液稳稳地补进胃腑。”他说话时,圆柱石斛的叶片正从茎顶伸展下垂,弧度好似医者托着药盏的掌心,将津液悄悄拢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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