谷场边的干咳声[第5页/共11页]
立秋后的第五个凌晨,医馆的木门还沾着未散的晨露,便被竹篮的轻响叩开。农妇站在檐下,青布衫洗得泛白,却衬得面色如晨露浸润的桑果,透着水润的光芒。竹篮里的新谷堆得冒尖,谷穗上的绒毛挂着细碎的露水,在晨光里闪成金粉,恍若把全部晒谷场的歉收都捧在了手里。
云台山的谷场在未时浸着薄金,梧桐叶早耐不住秋信,三三两两坠在新铺的草席上,边沿卷着焦褐的边,像被日头舔过的糖霜。医馆的老木门松了榫卯,风过期会收回"咯吱"的感喟,本日却被谷穗挠得沙沙响——穿青布衫的农妇正侧着身子排闼,陶罐磕在门槛上收回闷响,襟前沾着的谷壳簌簌往下掉,是刚脱粒的早稻,带着阳光晒透的草香。
目光落向她脚边的陶罐时,正有片干桑叶从罐口滑出。叶承天拾起来对着光看,网状叶脉在薄脆的叶肉间纵横,主脉粗粝如气管骨干,支脉渐次分叉成支气管的模样,连叶缘的锯齿都生得讲究,每道缺刻的角度竟暗合人体咳嗽时胸肺振动的韵律——当农妇喉间出现嘶哑的咳声,他俄然感觉那些锯齿在面前活了过来,随胸腔起伏而悄悄颤抖,好似秋风掠过桑林时,千万片叶子同步抖落的姿势。
药园的晨露还未散尽,叶承天俄然让阿林察看叶片上的水珠:早秋的露停在叶心,滚圆如肺腑待润的明珠;暮秋的露却顺着叶脉滑落,在叶尖凝成垂而不落的线——“这便是‘清’与‘润’的别离。”他说话时,一片早秋桑叶正巧落在《本草经》的“肺欲收,急食酸以收之”句上,叶背的霜粉覆在墨字上,竟将古文点染成了应时的药方。
阿林蹲下身,药园里的老桑树正在午后风里翻动叶子,早秋的桑叶多生在朝阳枝桠,叶面绿得发亮,叶背的白霜却像撒了层薄盐,触手凉而不润;暮秋的枝叶已转至树阴处,叶片黄中透青,霜色厚重如积了夜露的晨雾,悄悄一触便簌簌落下,在掌心洇出淡淡的水痕。“就像谷场的早稻和晚稻,熟得早的穗子结实,熟得晚的米粒油润。”叶承天俄然指向篱笆外的晒谷场,新收的早稻正摊在草席上,谷壳的脆响与桑叶的沙沙声,竟在秋光里谱成同一首关于时序的歌。
立秋的第一片梧桐叶就在这时坠落。它打着旋儿掠过竹帘,边沿卷着焦褐的边,像被秋阳吻出的唇印,叶脉的走向竟与医案里“肺俞穴”的标注严丝合缝,落在青石板上时,刚好挡住了晨露洇出的“人”字水痕——仿佛六合早算准了时候,让这片叶子成为季候的印章,盖在医者与草木的左券上。
暮色漫进医馆时,晒谷场的竹耙刚耙拢最后一堆谷壳,梧桐叶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晃成碎金。叶承天从后院的药圃里起出一丛紫菀,带土的根须在暮色里伸展,像极了摊开的肺叶支气管图谱——主根粗如拇指,须根分作五叉,每支细根又生出绒毛般的次级须,恰是人体肺脏叶支气管逐级分支的微缩版,根须上沾着的云台雾壤,还带着山涧晨露的凉润。
耕耘者的护肺方
草木的燥气应和
"但是夜里盗汗?"叶大夫递过一盏麦冬茶,看她捧着粗陶盏的手,虎口处磨出的茧子叠着新伤,定是收稻时被秸秆划的。农妇眼尾微惊,低头时鬓角的碎发落下来:"后半夜总感觉胸口冒火,被子都要踢开......"指尖摩挲着陶罐上的冰裂纹,那是她晨起从井里吊上来的,水珠顺着罐壁往下淌,在麻布鞋底洇出深色的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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