谷场边的干咳声[第4页/共11页]
“杏仁要选立夏采收的,当时的种仁刚裹上第一层油润。”他从陶罐取出炒甜杏仁,种皮上的支气管状纹路在阳光下清楚如刻,与桑叶的叶脉构成表里照应,“燥邪伤肺,最忌腻滞,就像晒谷场的竹耙必须透气,桑叶的轻扬配杏仁的柔润,才是给肺腑开的‘通风巷’。”阿林瞥见师父指尖的老茧划过杏仁纹路,竟与叶脉的走向完整符合,恍若医者的手,天生就是草木与人体的桥梁。
“这味药该种在谷场东角的老桑树下。”他将紫菀悄悄放进农妇的谷筐,竹篾筐沿的勒痕还带着体温,根须的红色绒球蹭过筐壁,竟与农妇衣衿上未落的谷壳构成奇妙照应。农妇指尖触到须根时,俄然怔住——那些分叉的角度,清楚与她每次狠恶咳嗽时胸肺振动的频次严丝合缝,仿佛草木在发展时,早已将疗愈的暗码编进了根系的多少里。
医馆外的梧桐又落了片叶,正巧飘在晒谷场的竹耙上。远处传来赶牛的呼喊,混着新谷入仓的簌簌声。叶大夫看着她衣衿上的谷壳,俄然想起前日在山涧瞥见的旱芦苇——茎秆挺得笔挺,却在穗子底下泛着焦枯,正如这被秋燥蒸干的身子。提笔时墨香漫开,药方上的麦冬、沙参、玉竹,倒像是给春季写的一封润笔信。
立秋的第一片梧桐叶就在这时坠落。它打着旋儿掠过竹帘,边沿卷着焦褐的边,像被秋阳吻出的唇印,叶脉的走向竟与医案里“肺俞穴”的标注严丝合缝,落在青石板上时,刚好挡住了晨露洇出的“人”字水痕——仿佛六合早算准了时候,让这片叶子成为季候的印章,盖在医者与草木的左券上。
农妇趴在木榻上,腰间的红痕在竹帘投下的光影里忽明忽暗,像晒谷场上被竹耙划过的陈迹。叶承天将梨皮敷在患处,边沿的锯齿刚好对准红痕的两端,好像用草木的形状为伤口画了道护符。“梨皮走肺络,能引清冷之气下行。”他说话时,桑叶汁顺着梨皮边沿渗进皮肤,农妇轻颤的脊背立即出现细汗——那凉津津的触感漫过红痕,像山涧里的浮萍贴在发烫的鹅卵石上,带着草木特有的安抚。
梧桐落叶的申时:
午后的阳光斜穿过竹帘,在药碾子上投下桑叶的碎影。叶承天握着枣木碾棒,看枯燥的桑叶在陶钵里碎成青金色的粉,叶脉的纤维丝在粉末中闪着银线般的光,好似《令媛翼方》里写的“叶络通肺络”。阿林端来的杏仁泥还带着石磨的凉意,乳红色的泥膏里混着细碎的种皮纹路,那些天然的支气管树状凹痕,现在正与研细的桑叶粉缓缓融会,像两股清泉在燥裂的地盘上汇流。
立秋的日头斜过檐角时,老桑树的影子正将“人”字叶脉投在青砖上,像幅被秋风拓印的肺经图。叶承天的指尖划过叶片主脉,晨光里的白霜便簌簌扬起,在他掌心聚成藐小的雪,映着远处晒谷场飘来的、带着焦香的谷壳——那些被阳光吻过的草木精魂,现在正以最精美的形状,解释着六合的时序暗码。
“像……像晒谷场上的风,把堆了整夏的干草火星子全吹灭了。”她说话时,眼中的潮红退成浅润的霞,指尖无认识地摩挲着碗沿,那边还沾着片极小的桑叶绒毛,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芒。叶承天看着她解开衣衿暴露的膻中穴皮肤,刚被桑叶拂过的处所泛着淡红的印子,形状竟与叶片的主脉分毫不差,像是草木在人体上盖了枚季候的邮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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