医者,承天地之气,合草木之灵[第4页/共6页]
当笔尖落在“君臣佐使,非独药石,亦乃心传”时,井中泉水俄然荡起细不成闻的浊音。一片新抽的柏叶正巧飘至“佐”字右上方,叶脉的走向竟与《令媛方》里“佐药”旁的朱砂讲明完整重合——那是他十二年前在刻本上初见的,李中梓用鼠须笔勾出的帮助线,现在化作了实实在在的草木纹路。更奇的是,井台砖缝里的艾草,正以祭文为中间,呈放射状发展,叶片尖端指向“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”各字,仿佛在空中重排五行方位。
膝头的刻本俄然翻至"大医精诚"篇,叶承天望着"见彼忧?,若己有之"八字,俄然想起三十年前随师父出诊的冬夜。太行深处的农户家,师父用庙中求得的柏子仁配怀山药,熬汤救回高热的孩童,药罐腾起的热气里,白叟鬓角的白霜比月光更亮。现在碑影的"老者"缓缓回身,衣袂扫过之处,砖缝里的艾草竟齐齐朝殿门方向弯折,像是在行弟子礼。
山风掠过他的药囊,井土的气味与辛夷花的芳香相融,在晨雾中画出一道若隐若现的药葫芦表面。叶承天晓得,当这些井土撒入自家药圃,虫灾避的不但是虫害,更是光阴的腐蚀;而张道长手上的疤痕,那些被乱石刻进血肉的药方,终将在某个雨夜,跟着新翻的药土,在嫩芽初绽的声响里,重新长成可医人间的草木春秋。
山雀的啼鸣俄然变成《采药歌》的调子,他记得这是师父临终前哼唱的旋律,现在竟与千头柏的林涛构成和音。药囊里的连翘与远志在步幅间轻晃,撞出细碎的清响,好似古籍里甜睡的笔墨正在复苏。而怀中的药王井土,清楚不再是避虫的凡土,而是载着千年医魂的舟筏——当它融入当代药圃的泥土,孙思邈当年踏碎的第一片草叶的露水,张道长手背上刻着的古方疤痕,另有他昨夜禹步时哄动的地脉经气,都将在嫩芽破土的脆响中,重新化作可触可感的活人医道。
天涯线刚出现蟹壳青,药王井的水面便浮起金箔似的光斑。叶承天将宣纸铺在井台班驳的青石板上,狼毫蘸墨时,笔尖掠过井沿青苔,竟带出一缕极淡的药香——那是井水浸润千年药渣后,从石缝里析出的草木精魂。首句“维岁在乙巳,春和景明”落下时,墨点刚触纸面,古柏枝头的露水刚好滴落“明”字末笔,将最后一竖染成通透的玉色,恍若孙思邈当年在终南山采药时,衣衿沾着的朝露正穿过光阴,洇入古人的笔端。
药魂永续
“真人当年筑井时,特地在井底埋了五运六气的罗庚盘。”白叟目送他将纸包归入药囊,袖口滑落处,又暴露几道交叉的浅痕,“这道像桂枝汤的药味配伍,那道是麻杏石甘汤的煎法——年青时采药摔下山崖,乱石在身上刻的方剂,比医书还坚固。”晨光照在白叟佝偻的背上,他身后“地天泰”碑的暗影刚好覆盖药囊,碑首云纹与纸包棱角相叠,竟构成《令媛方》里“安神散”的药斗摆列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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