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芽传奇之采茶女[第3页/共9页]
“师父,您看这茶芽,”阿林捏着两株形状差异的茶苗回身,阳光从他发间漏下来,在胸前投下细碎的光斑,“有的芽尖儿直愣愣往上钻,有的却先在地上爬半圈才昂首,莫不是生了病?”他说话时,手中那株伏地的茶芽正蜷曲着茎尖,叶片边沿泛着极淡的紫,像是在泥土里打了个滚,沾了身晨露的冷气。
竹匾捧来后,叶承天亲手将分歧方向的芽尖分类摆放:朝上的芽尖儿聚在匾心,像一群争着晒太阳的雏鸟;横生的芽散在边沿,叶片伸展如舞者的水袖;向下的芽则贴着匾沿,茎尖儿微微内卷,像是仍眷恋着泥土的温度。“你看这朝上的芽,茎秆里的导管是直的,”他用银针挑起一枚茶芽,阳光穿过半透明的茎,能瞥见精密的管道直通尖儿,“就像人体的膀胱经,主表气,通腠理。”
药膏敷上脊背的刹时,采茶女忍不住轻颤——炒茶籽的温热混着蜂蜜的黏润,像母亲夏季里焐热的手心贴在背上。叶承天的手掌隔着棉纸悄悄按压,药膏里的颗粒感透过纸张摩挲着皮肤,竟似能闻声茶籽在泥土里伸展根须的簌簌声。竹篓里那颗带芽的茶籽被搁在窗台,现在正朝着透光的方向微微倾斜,嫩芽尖上的种壳终究掉落,暴露底下新绿的叶尖,仿佛方才听了叶大夫的话,晓得了该等晨露晒干再破土。
“忍冬花开时,山雾都带着甜味。”叶承天替她拢好敞着的衣领,指尖掠过她发间残留的茶芽,“你闻这花香,朝上开的花儿最懂借太阳的力,采茶人跟着花儿的时候走,便不会让寒湿侵了肺。”窗外的忍冬花枝被风轻晃,两三片新叶上的露水滴落,正巧打在琉璃盏里,惊起的茶香混着花香,直往她方才咳出痰的喉间钻,竟带了几分清甜,像是把整座朝阳的茶山都泡进了这盏茶汤里。
叶承天这才回过神来,眼角的笑纹里盛着阳光,伸手接过那株伏地的茶芽:“那里是病,这是草木在练‘起落功’呢。”他指尖抚过柴胡苗贴地的叶片,薄如蝉翼的叶肉下,头绪清楚如婴儿的掌纹,“你看这柴胡,头两片叶子非得贴着地长,把肝气都敛在土里,等攒够了劲儿,第三茎才猛地窜起来——就像人要先沉得住气,才气抬得开端。”
采茶女指尖捏着琉璃盏的弧度,茶汤蒸腾的热气在她眼下洇出薄红,像沾了晨露的山茶花。她对着盏面悄悄吹气,波纹荡开时,大要浮沫聚成几簇云絮,薄白中泛着茶芽尖的嫩青,倒像是把肺里的浊气都凝在了水面。叶承天的银针不知何时捏在指间,针尖映着晨光,比檐角垂落的露水还要清澈。
他走到药柜前,指尖抚过纸包上的茶芽绒毛,俄然想起白日里采茶女饮下芽露时的神情——茶汤入喉那刻,她眉间的褶皱像被晨露润开的茶芽,缓缓伸展。柜中其他药材也似有感到:川贝母在锡罐里悄悄碰撞,收回珍珠般的清响;紫苏叶在陶瓮中翻卷,将储存的阳光气味散成活动的波痕。这些声响交叉在一起,竟成了一曲没有乐谱的医者之歌,每个音符都是草木与人体的共鸣。
叶承天搁下正在研的川贝,青竹药碾子还沾着细碎的白霜。他的指尖触到她云门穴时,指腹传来精密的震颤,如同琴弦绷在将断未断之际。俄然竹篓里收回细碎的"滋滋"声,几枚雀舌茶芽竟在她臂弯处蜷起了尖儿,鲜嫩的绿芽尖泛着焦边——原是她掌心的炽热,竟把腐败前最娇贵的头茬茶都烘得半蔫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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