铜铃与首乌的年轮[第1页/共12页]

岩缝里的陈老爹伸直成一团，怀中的何首乌被体温焐得微微发烫，油布外的雨水顺着皱纹流进衣领，却浇不灭他掌心的炽热。铜铃在腰间已哑成铁块，被雨水渗入的铃舌贴着青岩，收回近似虎娃当年中毒时的闷响。他摸了摸块根“掌心”的凹痕，那边竟排泄点浅红，像极了叶承天施针时，为寻准穴位而用心刺破指尖留下的血珠——三年前阿谁霜降夜，先生的血曾滴在虎娃腿上，现在竟在这深山岩缝里，与草木精魂遥相照应。

早退的生辰秘药

“虎娃，把种子撒在青牛岭的岩缝里。”陈老爹将红绸袋递给背上的孙子，孩子的指尖划过种壳的棱角，俄然惊呼：“爷爷，每颗种子上都有叶先生医案里的纹路！”本来地肤子的五角星果壳上，天然的棱线竟与叶承天手绘的“脾经循行图”完整符合，阳光穿透种壳时，五道棱影在雪地上投出微型的经络图谱，好似医者将人体奥妙藏进了草木的骨肉。

第五日中午，当太阳在峰尖投下正圆的光斑，陈老爹在背阴的岩凹里发明了古迹。腐叶堆中半埋着个尺许高的块根，藤蔓已枯成暗红，却在块根头顶留着七片宿存的枯叶，叶脉间缠着圈天然构成的红棕色根须，细看竟是《针灸大成》里“百会穴”的走线。块根本身蜷曲如打坐的老者，腰间根须天然垂落，竟构成青布长衫的褶皱，膝盖处的节疤对应着足三里穴，根须向四周伸展的形状，与叶承天当年在虎娃腿上施针的经气走向分毫不差。

子时门环的草木私语

医馆的铜钟在子时敲出沉厚的尾音，惊飞了檐角栖息的流萤。叶承天蹲在药圃边，指尖刚将最后粒地肤子种子埋入红壤，月光便顺着他青布衫的褶皱流淌，在青石板上投下佝偻的剪影——那影子俄然与木门撞开的刹时堆叠，陈老爹的山核桃木药篓带着太行的山风挤进门缝，篓沿的葛藤刮过门轴，收回近似老槐树抽枝的轻响。

七月初七的骄阳医馆浸在淡金色的晨露里，檐角吊挂的艾草束滴着露水，将苦香揉碎在青石板上。叶承天搁下刚校注完的《本草拾遗》，指尖还沾着朱砂粉，案头的贺礼已堆成小山——太病院的玉匣泛着寒光，隐世医家的孤本透着墨香，最显眼处是渔家女阿珠用珍珠串成的“寿”字，在晨光里流转着温润的虹彩。但他总感觉少了些甚么，目光几次扫过虚掩的木门，耳背不自发地捕获着影象中的声响。

“老东西，你也怕么？”陈老爹对着油布轻笑，指尖抚过块根“眉骨”处的凸起，那边的根须走向竟与叶承天皱眉时的纹路类似。山洪的泥腥味里，俄然排泄一丝清润的甜，是何首乌“心口”处的艾草香囊在发力——那是虎娃用三年陈艾为叶先生寿辰特制的，现在混着块根本身的养血之气，在岩缝里织成小小的结界，让冰冷的雨水没法侵透分毫。

霜降凌晨的露水还悬在老槐树的虬枝上，何首乌藤蔓俄然抽出七道新芽，嫩茎顶着米粒大的花苞，在晨雾里悄悄摇摆，恍若太行药农的铜铃化作了会着花的藤蔓。第七日卯时，七朵五瓣小白花同时绽放，花瓣薄如蝉翼，头绪间流转着淡金色的光晕，像极了叶承天施针时，艾绒在患者穴位上腾起的微光。当第一片花瓣落在《本草纲目》的“何首乌”条目上，刚好挡住“养血益肝”的讲明，绒毛般的花瓣边沿与古籍的蝇头小楷严丝合缝，仿佛李时珍的笔锋，早在四百年前就为这株草木精魂预留了注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