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埂边的佝偻影[第5页/共12页]
老农夫解开腰间草绳的顷刻,粗布衫襟滑落寸许,暴露腰腹间两道深紫的血痕——那是犁耙木柄日复一日勒出的伤,新结的痂壳混着旧年的老茧,像田埂上被暴雨冲毁又夯筑的土堰,边沿翻卷的皮肉间还嵌着几星草屑,倒像是从血肉里长出的犁铧印记。叶承天正从竹篓里取出新挖的云台茯苓,菌盖大要的云状纹理在晨光里泛着乳白光芒,恰如医案里形貌的肠道褶皱图,连发展在老柳树根旁的须根,都带着泥土的温厚气味。
滤药时,阿林的竹筛网住几片麸皮与薏仁壳,漏下的药汤呈虎魄色,大要浮着层极薄的油光,那是土水之气融会的结晶。老农夫接过粗陶碗,碗沿还带着小满水的凉沁,药汤入口时,先是薏米的贫寒在舌尖漫开,接着是白术的焦香裹着陈砖的土腥,直往脾胃深处钻,像给晒裂的肚皮敷上浸了井水的粗布。叶承天看着他喉结转动,见碗底沉着的薏仁仁心,那点乳白在汤中明显灭灭,恍若脾土中萌收回的嫩芽。
医馆晨记:
药香漫出窗棂时,正与麦田里青穗的涩味相撞,构成股带着土腥的清润。老农夫俄然想起自家坍塌的土灶,灶砖上的裂缝里总长着些祛湿的草药,现在砂铫里的陈砖,倒像是从影象里搬来的旧物,带着光阴的慈悲。当第一沸的水汽漫过壶嘴,叶承天指着水面扭转的薏仁:“您看,薏米仁在水里打转,恰是土气带着水湿往下走,就像您薅草时顺着水流清沟,淤堵的处所通了,肚子天然就不胀了。”
茯苓皮与冬瓜皮:
老农夫捏着草帽边沿低头看,芡实果实的尖刺在帽檐暗影里投下细碎的影,与他腕间脾经的走向堆叠,竟似从皮肉里发展出的天然针具。他俄然想起薅草时被稗草划破的手,血珠滴在水洼里,惊起的波纹恰如芡实叶片的头绪——本来医者的药方向来不是纸上谈兵,而是藏在每株草木的尖刺与凸点中,藏在它们与地盘、人体的奥妙照应里。
他的手掌撑在班驳的木桌上,指节因握镰刀太久而泛白,虎口处的老茧叠着新磨的血泡,像地步里新翻的土块顶着未化的霜。“叶大夫……”尾音被喘气扯得发颤,腰间的草绳松垮地挂着,暴露半截被麦芒划过的腰带,“薅了三晌午稗草,日头把后背晒成了烙饼,夜里就感觉肚子里像囤了潮麦,咕噜咕噜地冒酸水。”说话时无认识地揉着脐周,掌心在粗布衣上碾出个深窝,倒像是把田里的泥块揉进了本身的皮肉里。
小满的阳光在医馆青石板上流淌成金箔,老农夫起家告别时,草帽边沿的麦秸扫过药柜上的“芡实”漆牌,叶承天俄然从药圃深处走来,手中握着株带根的芡实——深褐色的须根缠着潮湿的水苔,拳头大的果实缀满尖刺,在光影里竟如盏微型的星图,每根尖刺的落点都暗合动手腕脾经上的“多数”“太白”诸穴。
老农夫盯着叶承天手中的草药,俄然想起薅草时瞥见的野藿香——长在田沟边,开着淡紫的花,叶子揉碎了能驱蚊。“昨儿拉肚子,拉得腿肚子转筋,”他的手指无认识地摩挲着桌边的药碾子,碾槽里还留着前日碾的薏米碎,“蹲在厕所里,觉着肠子都要跟着粪水淌出去了。”话音未落,腹中俄然传来阵闷响,像麦囤里的潮麦在发酵,惊得他从速按住肚子,耳背却红得像熟透的樱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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