梯田里的灼热身[第1页/共14页]
“这瓜藏在老崖的青苔缝里,”他用竹刀轻削翠衣,薄如蝉翼的青皮落下时,竟收回“嗤啦”的脆响,暴露底下青白的果肉,“您看这色彩,青属木,白属金,木火刑金的暑热遇着它,就像骄阳照进了深潭。”翠衣切成细条后浸在金银花汁里,金黄的花露立即渗进瓜皮的气孔,构成活动的青白光晕,敷在血痕上时,农夫猛地吸气——凉而不冰的触感顺着带脉分散,红肿的皮肉像被山涧的溪水漫过,血痕边沿的炽热竟化作细汗,混着金银花的暗香透出体表。
当农夫起家告别,竹篓里蔫垂的金银花在药汤浸润下已重新挺起,藤蔓上的卷须缠着段滑石粉搓成的细绳,在晚风中划出银亮的弧线。叶承天望着他踏出门槛的赤脚,见脚底的红痱已褪成淡粉,藿香叶泥的陈迹在足心构成轮状的印子,指向药园里新汲的竹节露——那边倒映着大暑的星子,与药汤里的金银花、敷贴的藿香叶,共同编织成一曲清热化湿的夏夜谣。而农夫胸口的闷气,早已跟着金银花藤的划动、藿香泥的敷贴,化作山风般的轻畅,只留下草木与光阴的私语,在炽烈的大暑时节,永久带着清冷的安慰,永久新奇,永久流淌。
“初开者得秋金之全气。”叶承天拈起朵乌黑花,对着光可见花瓣头绪呈六边形网格,与雪花晶型分歧,“你看这完整内敛的形状,好似盾牌护住津液,专克疔疮热毒——那些红肿腐败处,恰是热邪固结不化,需这‘银盾’般的白花,连皮带蕊整株入药,方能清热解毒于内。”他俄然想起上月治愈的樵夫,足背疔疮流脓,恰是用初开白花捣烂敷贴,三日便见脓尽重生。
医馆的木门在身后吱呀封闭时,农夫闻声草帽里传来纤细的“沙沙”声——那是佩兰叶片与麦秸摩擦的响动,像极了沟渠里净水漫过石板的浅唱。他摸着叶片上的120度夹角,俄然明白医者的深意:本来每味药都是六合写给人间的多少题,佩兰的三角是三焦的具象,锯齿是经络的延长,就连发展在水洼的特性,都是为了教会人们“以湿化湿”的聪明。当他走过梯田,草帽里的佩兰在晚风中悄悄摇摆,叶片的锯齿边沿在暮色里泛着微光,恍若无数小剑,劈开了暑毒的重围,也照亮了人与草木相惜相生的,藏在发展暗码里的千年共振。
“更要借这藿香的肺叶之形。”叶承天指向院角的藿香丛,三茎新草在热浪中伸展心状叶片,叶面的腺点在阳光下闪着油光,绒毛密布如筛子,“您看这叶子,宽过掌心,叶脉直通叶柄,清楚是肺经的草木投影——腺点能吸浊,绒毛能化湿,暑天的秽气碰到它,就像泥沙掉进了田边的滤水井。”他摘下片叶子揉碎,浓烈的药香如利刃劈开湿热,农夫猛吸口气,只觉鼻腔到胸腔都被这股清烈撑开,堵着的石磨竟松动了几分。
叶承天领着阿林来到老槐树最深处的藤蔓前,这里的金银花正归纳着发展的时序暗码:东侧枝桠上,初开的花苞刚绽出五片乌黑花瓣,紧实如未启封的玉瓶,花蕊藏而不露;西侧藤蔓上,半开的花朵已伸展至七成,金黄蕊心探出银瓣以外,像小火苗在雪堆上腾跃,恰合大暑“热极生寒”的阴阳妙理。
药园深处,老槐树下的金银花藤正攀着新架的篱笆发展,叶片后背的绒毛在暮色中泛着微光,与远处山顶的积雪遥相照应。叶承天望着农夫垂垂伸展的眉头,见他竹篓里的蔫金银花在雪水浸润下重新挺起,金黄花瓣上的露水滚落在青石板,竟将“暑”字的笔划冲成“凉”字的雏形——这是大暑时节的六合聪明:再炽烈的日头,也会在背阴处藏着清冷的藤蔓;再闷堵的胸脘,也能借草木的形质寻得宣泄的通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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