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雷醒木万物苏[第5页/共11页]
叶承天放动手中正在晾晒的忍冬藤,指尖抚过天麻芽茎上的螺旋纹,纹路随指腹起伏,竟似能感遭到内里微小的脉动:“春雷乃六合初动之气,《素问》言‘东方生风,风生木’,天麻扎根深涧,得水土之润,春雷一响,地气动而木气升,这芽茎便顺着肝气升发的方向旋生——你看这螺旋纹,恰是肝木‘曲直’之性的外显。”他掐下一片刚展的天麻叶,对着光可见叶脉如细弦般绷着微光,“草木应时而出,春雷后的天麻吸足了少阳升发之气,好似《本草求真》所言‘肝虚风动,非此不除’,其性灵动,正合熄风通络之效。”
竹篾里的肝风动
山风挟着残雨扑进窗棂,吹得药柜吊颈挂的竹制算盘噼啪作响,老茶农俄然觉出合谷穴的震颤轻了些,仿佛有股清冷的气味顺着叶承天的指尖渗进肌骨。他望向叶承天案头的竹制药碾,内里正碾着带节的钩藤,每道竹节上都留着雷劈过的焦痕,碎屑落在碾槽里,竟收回与他腕骨震颤类似的“簌簌”声。
晨雾渐散,药园里的天麻种子被谨慎埋入新翻的腐殖土,种脐朝下,五指状的凸起朝上,好似一只草木雕成的小手,悄悄按在大地的“劳宫穴”上。当叶承天回身走向求诊的少年,青布衫角扫过竹篓时,篓底的“息风”二字正巧对着药案上的《令媛方》,册页间夹着的忍冬花,现在正将影子投在“寓医于物”的讲明上。
叶承天的拇指刚扣住老茶农右手合谷穴,指腹下便传来精密的震颤,像琴弦被东风吹得微微发颤。那震惊顺着他的指尖往上爬,竟与斗笠边沿垂落的竹篾碎梢“沙沙”作响的频次分毫不差——新抽的竹篾还带着青碧的竹霜,在穿堂风里悄悄摇摆,恍若六合间有根无形的线,正将患者筋脉的躁动与竹林的韵律悄悄系连。
远处的春雷垂垂隐入云雾,药园里的天麻芽仍在悄悄颤抖,那是草木与六合脉动的共振。叶承天望着砚台里垂垂固结的墨痕,俄然感觉这医案里的每字每句,都不过是六合草木写在人间的注脚——当竹沥膏融于温酒,当柏绳结系在茶刀,当忍冬藤绕上腕骨,医者的笔尖便成了草木与人体对话的媒人,而窗外的雷声、露光、芽动,原是六合在日夜瓜代中,永不断歇的疗愈之语。
松油灯在药案上投下摇摆的光,叶承天执起青瓷酒壶,暖过的米酒刚倾入粗陶罐,便腾起半透明的雾——那是腊月里用竹沥泡过的糯米酒,酒色微青如春水初融,尚未沸腾便漫出清冽的竹香。他用竹筷尖挑开竹筒里的竹沥膏,虎魄色膏体遇温酒即化,如老蜜溶于清泉,在陶罐中洇出层层叠叠的金箔纹,细看去,竟与窗外春雷劈开的云隙极其类似。
山风透过窗棂,将竹筒里残留的竹香与陶瓮中的涧水气味卷在一起,老茶农俄然觉出腕部的灼痛轻了些,仿佛有双无形的手,正用这冬至的竹沥、春雷的天麻,在他筋脉里重新编结被风打乱的经纬。叶承天将竹沥膏抹在天麻片上,虎魄色垂垂渗入乳白的断面,构成道温润的金环——那是时候与草木的左券,是医者与六合的和鸣,只待这味融了冬寒春生的药饵入腹,便能让震颠的筋脉,重归茶枝编篓时的舒缓节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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