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雷醒木万物苏[第4页/共11页]
叶承天接过编到一半的竹篓,指尖抚过篓底的“息风”二字——“息”字的竹篾交叉处,正巧对应着太冲穴的位置,傍友的弧度暗合足背动脉的走向;“风”字的撇捺伸展如翼,竹纹竟沿动手太阴肺经的途径延长,每道篾痕的深浅,都与经筋的强弱起伏呼应。更妙的是篓沿的收口处,五根竹篾呈梅花状交叉,好似五指对应的井穴,将整只竹篓织成了具“草木经筋图”。
陶罐置于桐木火盆上,米酒的沸点比水低,很快便咕嘟冒泡。叶承天手持桑枝搅拌,枝梢残留的嫩叶在热气中伸展,竟将药汁搅出个小小的旋涡——竹沥的虎魄色为底,龙齿的青灰为纹,米酒的清冽为引,三者在罐中旋出太极般的纹路。老茶农盯着这旋涡,俄然想起炒青时竹帚在铁锅里画的圈,只是现在锅里翻涌的,是能熄肝风的草木精魂。
“这是春雷前第七日,在云台峰阴面的老竹根旁采的。”叶承天指尖轻托天麻,红芽正巧对着老茶农腕部红肿处,“您看芽尖带红,恰是得春木生火之象,《令媛方》称它‘定风草’,专熄肝经虚风。”他俄然指着天麻环节上的藐小白点,“这些是竹虱留下的咬痕,被竹沥浸过的根须,最招这类小生灵,却也最得竹气滋养。”
惊蛰正刻的木门响:
茶刀在掌心泛着温润的光,乌木刀柄与柏枝绳结相映成趣,老茶农俄然想起自家茶园里那株百大哥柏,每到雷雨季候,树冠总能替茶田挡住最烈的风——本来叶大夫早把药方藏在这平常用物里,就像他编茶篓时,总在关头处加道竹篾加固,医者的匠心,原是藏在草木与器物的相惜里。
窗外的天麻苗在雨后的微光里悄悄摇摆,叶片上的水珠滚落土中,惊起只冬眠的潮虫。老茶农摸着腕上垂垂退红的肿胀,俄然想起春日采茶时,总要品级一声春雷过后,茶树上的新芽才会铆足劲迸发——本来人的筋脉,也如茶树、竹林般,得顺着骨气的节拍生息,若一味与草木的刚毅较量,终会被六合的风雷惊醒深藏的隐疾。
窗外飘起细如茶雾的春雨,叶承天已取来晨露里采的忍冬藤——藤蔓尚带着新奇的青汁,嫩茎上两对生叶间缠着未开的花苞,像极了老茶农编篓时交叉的竹篾。他指尖翻飞,藤蔓在掌心绕出个“8”字结,嫩须天然垂下,刚好护住腕部最把柄:“忍冬藤专攀篱笆而生,得竹木交合之气,您看它茎心空如竹节,最善通经络梗阻。”
松油灯在药案上投下摇摆的光,叶承天执起青瓷酒壶,暖过的米酒刚倾入粗陶罐,便腾起半透明的雾——那是腊月里用竹沥泡过的糯米酒,酒色微青如春水初融,尚未沸腾便漫出清冽的竹香。他用竹筷尖挑开竹筒里的竹沥膏,虎魄色膏体遇温酒即化,如老蜜溶于清泉,在陶罐中洇出层层叠叠的金箔纹,细看去,竟与窗外春雷劈开的云隙极其类似。
远处的春雷垂垂隐入云雾,药园里的天麻芽仍在悄悄颤抖,那是草木与六合脉动的共振。叶承天望着砚台里垂垂固结的墨痕,俄然感觉这医案里的每字每句,都不过是六合草木写在人间的注脚——当竹沥膏融于温酒,当柏绳结系在茶刀,当忍冬藤绕上腕骨,医者的笔尖便成了草木与人体对话的媒人,而窗外的雷声、露光、芽动,原是六合在日夜瓜代中,永不断歇的疗愈之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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