柴刀下的震颤手[第2页/共12页]
“此乃惊蛰肝风内动之证。”叶承天话音未落,已从药柜顶端的竹筒里取出段带露的天麻——这味长在千米岩壁背阴处的药材,纺锤形块茎上的环状节纹足有十七道,每道节间间隔均等,好似人体胸椎的棘突摆列,“您看它虽长在风最烈的崖畔,却能逆着山风直立,全凭这节状茎干里藏着的‘定风魂’。”指尖轻叩天麻,收回温润的木响,竟与患者脉管里弦紧的搏动构成奇妙的共振。
“惊则气乱,风动于肝。”叶承天指尖顺着他颤抖的前臂抚过,触到曲池穴处肌肉紧绷如弓弦,“《内经》说‘诸风掉眩,皆属于肝’,您这是春雷震惊少阳经,肝风夹痰上扰清空。”他回身从西墙药柜取下个青瓷罐,揭开时飘出陈大哥酒的醇香——内里泡着客岁霜降采的钩藤,弯钩状的茎枝在酒液里伸展如捕风的利爪,“您看这钩藤,特长在雷雨多发的山坳,弯钩能息肝风,就像您砍藤时要先牢固藤蔓,治风证得先抓住这‘动’的根由。”
当他的脚步声消逝在青石板路绝顶,叶承天望着案头的“风”字天麻断面,晶点垂垂聚成细流,顺着“风”字的撇捺流向“肚脐眼”——那是草木与人体、骨气与病症的完美闭环。窗外,惊蛰的第一声雷正从云台山腰滚来,药园里的天麻箭齐齐挺直,钩藤环悄悄摇摆,仿佛在合奏一曲人与六合的息风之章,而阿谁天然构成的“风”字,早已将千年医道,刻进了草木的肌理与世人的掌心。
当阿林端着粗瓷碗走近时,药汤大要浮着层薄如蝉翼的油膜,那是天麻的定风精华与钩藤的润肝津液融会的见证。樵夫捧碗的双手仍有些微颤,却在药气入鼻的顷刻,指节不自发地松开——碗沿的弧度,竟与钩藤的弯钩完美贴合,仿佛这碗汤,从药材的采摘到煎制,每个细节都是为他现在的震颤量身定制。
樵夫扛刀回身时,晨光刚好穿过天麻的“风”字断面,在他手背投下活动的光影——那光影随他的步幅变幻,时而如钩藤环紧扣腕脉,时而如天麻箭直指苍穹,终究化作道淡金的线,顺着柴刀的刀柄钻进他掌心的劳宫穴。路过药园篱笆时,新抽的钩藤正以双环的姿势攀附竹架,叶片上的露水滚落在他脚边,收回“嗒”的轻响,与他梦中春雷的节拍分毫不差。
“叶大夫,”他的声音混着山核桃的粗粝,却带着劫后余生的轻巧,“昨晚用您给的钩藤环熏完手,梦里竟回到云台山腰——”他充满裂纹的指尖摩挲着天麻的箭杆残痕,那边还留着采挖时沾着的岩壁青苔,“漫山遍野的天麻都顶着箭杆冲我晃,雷声在头顶炸了七八回,可那些箭杆就跟生了根似的,任风如何吹都稳铛铛的!”说着伸开手掌,掌心的劳宫穴处泛着淡金光芒,恰是前日熏洗时钩藤药气渗入的印记。
搁笔时,松脂灯的光晕正爬上西墙的经络图,将药园里的钩藤映成半透明的青碧色。七枚嫩钩在东风里悄悄摇摆,每枚钩尖都挑着颗将落未落的露水,像悬在半空的星子,映着天涯刚出现的鱼肚白。最东侧的钩藤俄然微颤,露水“滴答”坠入天麻根旁的苔衣——那边伏着今晨刚破土的幼芽,块茎底部的“肚脐眼”正贪婪地吮吸着这滴承自钩藤的天精,苔衣大要的水痕竟天然洇出近似太冲穴的凸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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