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5白事[第1页/共4页]

玉姐见甚么都鲜，因曾外祖父不怒斥她，便大胆问：“甚么是分炊？”

苏先生心道，半日闲公然只要半日，只求这位小祖宗不要问出甚么别来。头一天上课拜闻她歪解二十四孝，已令苏先生脑筋很不敷用。

如是数日，苏先生暗想：怪道她家要埋头请一西席来教她，真不知程老丈是如何教得这猴儿？

苏先生见程老太公年高，不敢强挣，生恐力大推跌他一跤，只得被拉到席上。程家宅子背面也有一个小小花圃，中秋宴就摆这里。

且令玉姐来敬苏先生。玉姐得令，颤巍巍执起银壶，李妈妈弯下腰来使张托盘托了个盅儿，玉姐盯着酒盅，非常吃力注满了酒——看得素姐一颗心都要跳将出来——捧起盅儿往敬先生。

“并无，谢先生体贴，只是有一件事儿不甚明白。”

柳家老安人听她如是说，哭声大，震得玉姐头皮发麻，从袖儿里取出个手绢儿递畴昔：“您擦擦。”柳家老安人被这一安抚，是悲中从中，欲待抱紧了玉姐嚎啕，玉姐早从她怀里摆脱，爬到把椅子上，去够桌上茶壶茶杯：“喝些水，喘喘气儿。”端着就往柳家老安人嘴边送。

秀英抱起玉姐，向老安人道个别，往柳大娘子卧房里去了。柳大娘子道：“玉姐长得俊了。”柳二姐心道，你就少说两句罢，说得这般急，我听着都累！秀英暗道，无事献殷勤，非奸即盗，你家办白事，宗子媳妇不去忙，倒拉了我来讲私房话儿。

秀英道：“您老说哩，纵老太公去了，这合座儿孙，谁不惦记您来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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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家儿郎们原对程谦有些说不清道不明意义，说是当朋友呢也没那么靠近，说是当仇敌呢又过份。看他实在上相，又不喜他一站出去便抢了风头，厌他是个赘婿，内心实是认了他无能。就这么忽冷忽热，不上不下，提及话来一时密切，又一时含酸。

来安儿一道烟走了，花儿未搬来，却猛地听得内里一阵哭嚎之声，虽月如银盘，暗夜里这声音也实在瘆人。程素姐就听到花圃子院墙外一声脆响，唬得几近要从座上跳起来。来安儿哭丧着脸出去，磕了个头：“太公，小发昏，吃方才一吓，跌了一跤，失手碎了一盆花儿。”

程谦本不欲多与这些人相处，但是既入这凡尘俗世，又不幸做了赘婿，且又不肯负人，只得把昔日脾气暂忍了。不料这一日倒是奇特，柳家几人儿子对他倒是客气得很！见面把臂，年长唤他“兄弟”，年幼唤他“哥哥”，弄得程谦警悟起来。

程老太公道：“恰是。”

苏先生暗道，这学平生素古怪了些儿，礼数倒是不错，人止要心正，旁倒其次，好生教诲就是。当下接了，道：“甚好。你且坐去。”

玉姐道：“他家大娘、二娘都不想一处过，分开倒少合气。”

秀英也是普通说话，抱着玉姐便回自家，正思要遣人去唤回丈夫，程谦也甩袖儿出来了。

苏先生：“……”苏先平生生君子君子，读书唯识“推财与弟”、“孔融让梨”，令他讲这些个，听都要嫌脏了耳朵，哪辩白得清？只好拿话来讳饰：“斯文扫地！父丧未葬便要分炊，本日始知‘停尸不顾，束甲相攻’确有其事！”

程谦吃程老太公几次说：“你平日里与人相处，老也处得少也处得，文也说得武也说得，怎地不睬玉姐先生？”又见老太公使眼色，不得已，执起壶来与两老满上：“此物唯此时肥美，然独食有趣，不如把廊下那几盆开得好菊花儿搬过来，赏花食蟹，倒也有些滋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