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 杨朱篇[第3页/共5页]
杨朱曰:「万物所异者生也,所同者死也。生则有贤愚、贵贱,是所异也;死则有臭腐、毁灭,是所同也。固然,贤愚、贵贱非所能也,臭腐、毁灭亦非所能也。故生非所生,死非所死;贤非所贤,愚非所愚,贵非所贵,贱非所贱。但是万物齐生齐死,齐贤齐愚,齐贵齐贱。十年亦死,百年亦死。仁圣亦死,凶愚亦死。生则尧舜,死则腐骨;生则桀纣,死则腐骨。腐骨一矣,孰知其异?且趣当生,奚遑身后?」
杨朱曰:「伯成子高不以一毫利物,舍国而隐耕。大禹不以一身自利,一体偏枯。古之人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,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。大家不损一毫,大家倒霉天下,天下治矣。」禽子问杨朱曰:「去子体之一毛以济一世,汝为之乎?」杨子曰:「世固非一毛之所济。」禽子曰:「假济,为之乎?」杨子弗应。禽子出语孟孙阳。孟孙阳曰:「子不达夫子之心,吾请言之。有侵若肌肤获万金者,若为之乎?」曰:「为之。」孟孙阳曰:「有断若一节得一国,子为之乎?」禽子沉默有闲。孟孙阳曰:「一毛微于肌肤,肌肤微于一节,省矣。但是积一毛以成肌肤,积肌肤以成一节。一毛固一体万分中之一物,何如轻之乎?」禽子曰:「吾不能以是答子。但是以子之言问老聃关尹,则子言当矣;以吾言问大禹墨翟,则吾言当矣。」孟孙阳因顾与其徒说他事。
杨朱曰:「百年,寿之大齐。得百年者千无一焉。设有一者,孩抱以逮昏老,几居其半矣。夜眠之所弭,昼觉之所遗,又几居其半矣。痛疾哀苦,亡失恐忧,又几居其半矣。量十数年当中,逌但是得意亡介焉之虑者,亦亡一时当中尔。则人之生也奚为哉?奚乐哉?为美厚尔,为声色尔。而美厚复不成常厌足,声色不成常翫闻。乃复为刑赏之所禁劝,名法之所进退;遑遑尔竞一时之虚誉,规身后之余荣;偊偊尔顺耳目之观听,惜身意之是非;徒失当年之至乐,不能自肆于一时。重囚累梏,何故异哉?泰初之人知生之暂来,知死之暂往;故从心而动,不违天然所好;当身之娱非所去也,故不为名所劝。从性而游,不逆万物所好;身后之名非所取也,故不为刑所及。名誉前后,年命多少,非所量也。」
杨朱见梁王,言治天下如运诸掌。梁王曰:「先生有一妻一妾而不能治,三亩之园而不能芸;而言治天下如运诸掌,何也?」对曰:「君见其牧羊者乎?百羊而群,使五尺孺子荷棰而随之,欲东而东,欲西而西。使尧牵一羊,舜荷棰而随之,则不能前矣。且臣闻之:吞舟之鱼,不游枝流;鸿鹄高飞,不集污池。何则?其极远也。黄钟大吕不成从烦奏之舞。何则?其音疏也。将治大者不治细,成大功者不成小,此之谓矣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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