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8章 美人书(5)[第5页/共6页]

娄生向来文战倒霉，是岁宗师科试，拔居劣等，玉楼之意遂决。乃择日设席，以请娄生，遍延名流数十，并其戚属钟士谦。士谦已年七十余，遂居首席，其他依齿而坐。斯须，酒将半酣，钟士谦曰：“诸兄亦知敝亲本日此酒为何而设？”众曰：“正欲叨教玉翁见邀之意。”士谦曰：“只为敝亲有女，小字畹香，年方及笄，尚无快婿。以是薄设蔬觞，单为议配耳。”

然以玉娟之尖，小莺之秀，虽其芳洁少逊于姊，而情韵不足，亦难律以失身之玷，当夫！莺声织锦，宁无匹偶之思；春气熏怀，奚免吉人之诱。而况时同谈笑，赓和珠玑，有不神驰魂荡而能已于情哉！予窃羡夫锦帐欢浓，二姨梦合，不知何福修来，乃有如此享用。乐哉崔生！花源月窟，只在平常闺阃间也。

犹胜店主翁，暮年孤自悲。

才气织流黄，刺绣已自知。

倾国向来羡牡丹，东风拂槛一枝寒。

楚有陈翁者，失其讳，而仅以玄洲字传，与妻屠氏，俱善诗。年将五十，只生三女，季曰小莺，年甫十三；仲名玉娟，长莺二岁；而霞如为长，已年十八。虽均有倾城之艳，亦唯霞如为最美。玄洲尝为《三女诗》曰：

漫夸三月桃花美，却羡芙蓉秋更鲜。

畹香爱其能诗而清秀，尝赠以绝句二章云：

其四

其二

悔因原佩后，移赏入朱门。

感激芳卿贞且贤，任予寻梦楚峰边。

娄生听毕，欣然鼓掌而笑曰：“贤卿料事甚明，果有过人之智。但彼已去，而复呼转，啖以酒食者，则又何也？”

娄生始为骇然曰：“胡月郎，邻居识熟，吾故信任。至卖金簪者，不知其所向来，实觉面熟可疑。乃相互相反，而卿之揆量如神，其故何也？”

漫随蛱蝶寻娇杏，独剪蓬蒿护弱兰。

或谓：“畹香一女子耳，岂能贤贞才干炳炳如果！”噫！使畹香不女子者，无其诗，无其智，无其淡泊之高致矣！一片巾帼天下，反轻视夫畹香哉！

予于丁酉岁，尝偕月邻诸子，望月虎丘，酒阑秉烛，各抒异闻。客有备述畹香事者，诸子抚掌称异，皆觉得美人之尤。而嘱予为传，以补《世说》所未载。集张畹香为第五。

拂尘开玉匣，照影即生怜。

畹香曰：“不然，君若不去，主有奇祸。妾父有一别业，离城天涯，很有花亭月榭，足以栖迟。妾已先期禀请，无俟君之考架也。”

娄生唯唯，即又往省买宅。留仆王忠等管守田房，便同畹香移居白下。厥后大兵养马广陵，士庶展转播迁，靡不荡其资业。而娄生安居无事，优游卒岁者，皆畹香之力也。

及弘光帝正位南都，在廷权贵有与娄生相厚者，遣人致书曰：“天下方危，主上新立，正吾党建功树业之秋。子能主我，则繁华可得也。”

莫讶时疏隔，绸缪不计年。

晓窗梳罢绿云鬟，欲下庭除露尚寒。

忽值娄生以事干于玉楼，玉楼为设供馔，坚留小饮。酒阑将夕，娄生窃慕畹香之美，不时回觇珠帘。忽见帘内云鬟横绿，或现或隐，意必畹香。思欲以词挑动，遂索笔砚，以庭前石榴花为题，书《菩萨蛮》一阕云：

浥予尝以花徵品，则霞如者，凌水烘霞，既美且艳，乃春之牡丹、秋之芙蓉也；玉娟者，流影迷莺，含芳待月，乃碧桃、红杏也；若小莺者，披轻风而泛动生姿，芳露而托情自远，则月尾海棠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