竹篱外的干咳声[第3页/共11页]

叶承天指尖抚过川贝母鳞茎上的冰纹，晨露顺着七道纹路滚落，在石砖上洇出肺经走向的水痕：“秋气通于肺，白露是秋露最清冽的时节——此时岩壁背阴处的寒气与天露相激，川贝母吸足了晨露的润气，鳞茎里的津液凝出七道冰纹，恰合肺经七穴的开合。”他拈起一枚带露的鳞茎，逆光可见内部透如琉璃的纹路，“你看这层天然白霜，是白露前三日日夜温差凝出的‘金精’，专克秋燥伤肺的‘火邪’。”

药园深处，麦冬的须根还在汇集晨露，川贝母的鳞瓣上又凝起新的水珠，二者的露水偶尔相碰，在青石板上溅出藐小的虹。叶承天看着这幕，俄然想起客岁霜降在云台山采的梨皮——那些经霜的梨皮晒干后，纹路竟与面前川贝母的冰纹、麦冬的须根构成润肺的三才图。本来六合造物从无闲笔，每味草药的形状、发展的时节、固结的露华，都是给医者看的《本草图谱》，等着懂的人在脉息与露脉的共振里，读出润燥护肺的天然之道。

“叶大夫，救拯救！”采茶女的声音带着沙哑与孔殷，尾音里还藏着按捺不住的咳嗽。“我白露前采晨露，本想讨个好彩头，哪晓得……”她话未说完，一阵狠恶的咳嗽便从胸腔深处涌出，震得她双肩不断颤抖。好不轻易缓过气来，她接着说道：“夜里总感觉嗓子冒火，咳出来的痰比露还黏，咽口水都像吞玻璃渣……”说话间，她的喉结跟着咳嗽悄悄颤抖，每一次吞咽都显得非常艰巨。

白露川贝

狼毫搁在笔架上时，紫菀的绒球花苞正被晨风掀起面纱，叶片边沿的细毛抖落颗颗露水——那露水滚过三枚川贝母鳞茎，冰纹的凹槽成了天然的导流渠，“滴答”一声跌进石缝，惊起躲在鳞瓣后的草蛉，翅脉上的磷粉与露华相融，在青石板上洒下细碎的蓝光，恍若草木在白露的骨气里，用露水写下了只要医者能懂的私语。

“这草长在云台观后的松针堆里。”他将紫菀悄悄放进采茶女的竹篓，根须蹭过篓底的梨皮残片，白霜与梨皮上的斑点相触，竟在竹篾间拼出肺经腧穴的漫衍图，“晨雾最浓时，松针上的露全聚在紫菀根须，白霜是雾露凝成的润肺膏。”采茶女指尖触到须根时，俄然怔住——那些细须的分叉频次，竟与她咳嗽时胸肺的振动节拍完整分歧，仿佛草木在发展时，早已将人体的呼吸韵律刻进了基因。

当采茶女的脚步消逝在雾岚中，紫菀的根须终究触到篓底的白露露残渍。那些未被饮尽的露华渗进泥土，唤醒了根须里甜睡的朝气——明日春分，这丛紫菀将在篱笆旁抽出新枝，红色绒球花开满篱时，恰是采茶女肺脏润养得宜的时节。而叶承天晓得，这不是草木的奉送，而是六合与人间的商定：每道根须的分叉、每片绒球的白霜、每朵花开的姿势，都是天然写在光阴里的护肺经，等着懂的人，在播种与收成的循环中，读出草木与人体的共生之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