铜铃与首乌的年轮[第3页/共12页]
暮色漫过飞檐时,门廊下的灯笼次第亮起,将叶承天的影子拉得老长。他站在台阶上,望着青石板上陈老爹往年留下的足迹——那是三年来采药时鞋底纹路与红胶泥的私语,现在被暮色染成深褐,像段未写完的药案。山风掠过药圃,新栽的地肤子五角星果实悄悄摇摆,恍忽间竟幻成铜铃的形状,叮当声在耳畔一闪而逝,却还是空寂。
晨雾漫起时,虎娃的小腿已褪去紫黑,毒线退至三阴交处,竟天然构成个“痊”字的雏形。陈老爹望着叶承天清算药箱的背影,发明他青布衫上沾着的朱砂粉,正与虎娃腿上的淡红印记遥相照应,像草木与医者在霜降之夜,用毒与药、生与死,共同写下的一封无声信笺。而腰间的铜铃,现在正凝着晨露,将昨夜的药香与针鸣,都变成了太行深谷里,草木与人间最坚固的左券。
往年此时,太行药农陈老爹的铜铃声会像散落的星子,顺着青石板小径一起蹦跳而来。那串家传三代的引山铃由老铜矿的边角料熔铸,七枚铃铛大小不一,最大的那枚刻着恍惚的“药”字,随脚步碰撞时,会收回“叮——当啷”的复音,尾音里带着太行山的粗暴与药草的清冽。白叟总背着山核桃木药篓,篓沿缠着陈年葛藤,裂缝间漏出的太行柴胡、朱砂根,常在地砖上留下细碎的药渍,像给医馆绘了幅活动的本草舆图。
叶承天却握住白叟的手,将铜铃重新系回他腰间。指尖触到白叟掌纹里的药渍,咸涩的七叶一枝花味混着朱砂根的辛香,在两人掌心织成小小的药阵。他从医案里取出半片七叶一枝花的枯叶,夹进泛黄的《蛇毒证治》页脚:“铃铛该引山风,让草木闻声药农的脚步;枯叶留作医案,让后代医者瞥见霜降的毒与救。”
“叶先生……”陈老爹的嗓音像被山洪泡过的枯枝,却在瞥见案头未灭的烛火时蓦地轻颤。他背着的药篓还在往下滴水,南太行的红胶泥混着腐叶,顺着篓底的裂缝在砖面画出蜿蜒的轨迹,竟与何首乌的根须走向奇妙符合。叶承天起家时,瞥见白叟鞋底的铁钉已磨成薄片,暴露的脚指沾着的红泥,正与他刚埋下的地肤子种子构成赤色的照应。
霜降夜的草木信
子时门环的草木私语
老槐树下的本草篆章
薄雾渐散时,老槐树的影子与何首乌的藤蔓在空中织成庞大的人形图案,新块根“孺子”的位置刚好落在“足三里”处,与陈老爹鞋底的红胶泥印记重合。叶承天瞥见,虎娃的药篓里不知何时多了粒何首乌种子,种壳上天然的五道棱线,正与他新写的《五行药案》扉页暗合。当《采药歌》的调子从医馆传来,阿林带着徒孙们唱到“七叶一花通七窍”时,新块根“孺子”的“药臼”里俄然排泄点浅红——那是当年山洪中何首乌“掌心”的血珠精魂,现在正化作虎娃砚台里的朱砂墨,筹办在医案上写下新的草木传奇。
叶承天翻开沾着花瓣的医案,发明三年前霜降夜的记录上,不知何时落了片何首乌的枯叶,叶脉走向竟与虎娃腿上的病愈纹路完整重合。更奇的是,当他将人形何首乌的“五脏图”拓在宣纸上,墨迹竟主动渗向“足三里”“劳宫穴”等曾为陈老爹施针的位置,仿佛草木的精魂,正通过这些陈腐的穴位,与人间的医道停止着无声的对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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