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一精髓丹[第1页/共2页]
叶承天俄然明白,为何古籍中煎药法总带着几分“玄学”:不是故弄玄虚,而是医者在水火融会间,用最虔诚的典礼,向生命致以最高的敬意。就像现在,他数着沸泡、控着火候、撇着浮沫,每个行动都是对“性命至重,有贵令媛”的践行。当药汤终究滤净,碗底沉着三粒藐小的五彩石碎屑——不知是井水冲刷井底而至,还是千年药魂的悄悄相赠。
“太一神精丹需炼九次,每次开炉都要观天象。”张道长的声音混着药香沉入井底,惊起数尾不知年事的鲫鱼,鱼尾拍水时,井底五色采石的光影碎成游动的《令媛方》残页。叶承天望着药汤初沸时翻卷的浪花——怀山药的绵密为底,黄芪的清透上浮,当归的浓色游走其间,竟天然分出三层药界,好似君臣佐使各安其位。首沸时“咕嘟”声如朝臣叩殿,二沸如佐使议事,末端浮沫自聚,恰如医者屏息静气,滤去邪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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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一神精丹
“当年孙真人在这儿治过一个难产的农妇。”张道长俄然望向庙后云雾环绕的山岳,“她丈夫背着她来叩门时,天正下着暴雨。真人取这井水煮了‘芎归胶艾汤’,武火煮沸时特地数了四十九个沸泡——七七一十四,对应妇人的胎数。药汤灌下半个时候,婴儿哭泣便响起来了。”话音未落,药灶里的炭火俄然“啪”地炸开,溅出几燃烧星,在井台护栏的二十八宿刻痕上蹦跳,像极了重生儿的足迹。
“尝尝看。”张道长递过粗陶碗,蒸汽在他镜片上凝成细雾,“这汤头里有太行的土气、云台的水气、古柏的木气,另有……”他俄然笑了,银髯抖落几片柏叶,“另有您数沸泡时的‘心气’。孙真人说,‘药借人意,方显天心’,您刚才数到第十七泡时,井里的鲫鱼摆了三次尾,那是水神在应和呢。”
叶承天俄然记起太爷爷临终前的药柜——那排贴着洒金标签的樟木抽屉,每个拉手都被摸出了包浆,最基层“甘草”抽屉的木纹,竟与面前桑木勺柄的“水火既济”纹暗合。“太爷爷说,甘草是‘和事佬’,能调百药,就像医者要调和阴阳。”他望着汤中的甘草片,现在正伸展如手掌,托着黄芪与当归,“本来君臣佐使的配伍,不但是药材的相生相克,更是医者对人间痛苦的全面考量。”
药汤第三次沸时,叶承天重视到浮沫竟聚成“心”形——青红色的浊物中心,暴露一线虎魄色的清液,像被云雾环抱的朝阳。张道长见状,竹片轻点汤面:“这便是‘医者澄心’的印证。孙真人说,熬药如修心,若心中有杂,浮沫必乱;若邪念皆去,清浊自分。”说着,他从袖中取出半片晒干的冬凌草,往汤面一放,叶片竟直直漂向“心”形中心,恰如《令媛方》里“药病呼应,如影随形”的注脚。
汤液入口的刹时,叶承天先是尝到怀山药的绵甜,接着是黄芪的微辛在舌尖炸开,最后当归的回甘从舌根漫起,竟与他在《令媛方》残卷里读到的“甘辛相得,土金相生”分毫不差。更妙的是,喉间留有一丝清冷,像井台晨露滑入咽喉——那是冬凌草的余韵,是孙思邈藏在药汤里的另一句规语:医者,须留一分清冷在心头,方得非常仁意在人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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