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2章 庄濯江话旧秦淮河沈琼枝押解江都县(1)[第2页/共3页]
话说南都城里,每年四月半后,秦淮景色垂垂好了。那外江的船,都下掉了楼子,换上凉篷,撑了出去。船舱中间,放一张小方金漆桌子,桌上摆着宜兴沙壶,极细的成窑、宣窑的杯子,烹的上好的雨水毛尖茶。那游船的,备了酒和肴馔及果碟到这河里来游。就是走路的人,也买几个钱的毛尖茶,在船上煨了吃,渐渐而行。到天气晚了,每船两盏明角灯,一来一往。映着河里,高低敞亮。自文德桥至利涉桥、东水关,夜夜歌乐不断。又有那些游人,买了水老鼠花在河内放。那水花直站在河里,放出来就和一树梨花普通,每夜直到四更时才歇。
转眼长夏已过,又是新秋,清风戒寒,那秦淮河另是一番景色。满城的人都叫了船,请了大和尚在船吊颈挂佛像,铺设经坛,从西水关起,一起施食到进香河。十里以内,降真香烧的有如烟雾溟濛。那鼓钹梵呗之声,不断于耳。到晚,做的极精美的莲花灯,点起来浮在水面上。又有极大的法船,照依佛家中元天国免罪之说,超度这些孤魂升天,把一个南京秦淮河,变做西域天竺国。到七月二十九日,清冷山地藏胜会——人都说地藏菩萨一年到头都把眼闭着,只要这一夜才展开眼,若见满城都摆的香花灯烛,他就只当是一年到头都是如此,就欢乐这些人好善,就肯保佑人。以是这一夜,南京人各家流派都搭起两张桌子来,两枝彻夜风烛,一座香斗。从大中桥到清冷山,一条街有七八里路,点得像一条银龙,一夜的亮,卷烟不断,大风也吹不熄。倾城士女都出来烧香看会。
国子监的武书,是四月尽间生辰,他家中穷,请不起客。杜少卿备了一席果碟,沽几斤酒,叫了一只小凉篷船,和武书在河里游游。朝晨请了武书来,在河房里吃了饭,开了水门,同下了船。杜少卿道:“正字兄,我和你先到淡冷处逛逛。”叫船家一起荡到进香河,又荡了返来,渐渐吃酒。吃到下中午候,两人都微微醉了。荡到利涉桥,登陆逛逛,见马头上贴着一个招牌,上写道:
杜少卿又在后湖会着庄绍光。庄绍光道:“我这舍侄,亦非等闲之人。他四十年前,在泗州同人合本开典当。那合本的人穷了,他就把他本身运营的两万金和典当拱手让了那人,本身一肩行李,跨一个疲驴,出了泗州城。这十数年来,来往楚越,转徙运营,又自致数万金,才置了财产,南京来住。常日极是老友敦伦:替他尊人治丧,未曾要同胞兄弟出过一个钱,俱是他一人独任;多少老朋友死了无所归的,他就殡葬他。又极遵先君当年的经验,最是恭敬文人,流连古迹。当今拿着三四千银子在鸡鸣山修曹武惠王庙。等他修成了,少卿也约衡山兄来替他做一个大祭。”杜少卿听了,内心欢乐。说罢,告别去了。
庄濯江叫重新拿上新奇酒来,奉与诸位吃。庄濯江就问:“少卿兄几时来的?寓在那边?”庄绍光道:“他已经在南京住了八九年了。尊居现在这河房里。”庄濯江惊道:“尊府大师,园亭花木甲于江北,为甚么肯搬在这里?”庄绍光便把少卿豪举,现在黄金已顺手而尽,略说了几句。庄濯江不堪感喟,说道:“还记得十七八年前,我在湖广,乌衣韦四先生寄了一封书子与我,说他酒量更加大了,二十年来,竟不得一回恸醉,只要在天长赐书楼吃了一坛九年的陈酒,醉了一夜,内心快畅的紧,以是三千里外寄信奉告我。我彼时不知府上是那一名做仆人,本日提及来,想必是少卿兄无疑了。”武书道:“除了他,那个肯做这一个雅东?”杜少卿道:“韦老伯也是表叔相好的?”庄濯江道:“这是我髫年的相与了。尊大人少时,无人不敬佩是当代第一名贤公子。我至今想起,描述笑容,还如在目前。”卢信侯又同武书谈到泰伯祠大祭的事。庄濯江拍膝嗟叹道:“如许盛典,可惜来迟了,不得躬逢其盛。我将来也要怎的寻一件大事,屈诸位先生大师会一会,我就风趣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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