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十四章 大户的底气[第1页/共2页]

大九架梁的木布局屋子，梁柱足有一个男人的腰身粗细，站在屋里昂首看横梁，就感觉脖子发酸，头晕目炫。从横梁中间垂挂下来一盏庞大的水晶吊灯，中间是八盏稍小一点的圆形吊灯，星星拥玉轮似的围着。

老太太说到这里，听众中已是一片咂嘴之声，有赞叹新媳妇心灵手巧的，有说那做婆婆的自作自受的。老太太兀自挺一挺腰背，利市理一下新上身的一件玄色绉纱裙子，笑道：“你们听得欢愉，倒迟误我抽这一袋好烟。”

为了便利，下人们都喊慕贞“太太”，而在耐梅前面加上个“大”字，称“大太太”。

张冉一听是大娘要找她，也便忙站起来，把坐出了皱褶的旗袍下摆用掌心抹一抹平，抬手抿一下头发，又恰到好处叮咛全福务必将坛子里的酒酿铺平铺匀，到夏天开坛时鱼肉才气入味、新奇。又朝着诸人行了礼，这才不紧不慢地去了大夫人房中。

说到这里，插出去一个脆脆的童声：“我父亲娶我母亲的时候，也考我母亲了吗？”

缘君听得入了神，又问道：“那厥后呢？”

张家老太太刮了刮缘君的小鼻子，笑道：“那三姑六婆，豪奴娇仆，笑倒了一片。新娘子呢，任凭着别人冷嘲热讽，没闻声似的，不慌不忙从发髻里拔出一根绣花针来，又找出红黄蓝绿紫五色丝线，把方才刮下来的鳞片串成五条，反钉到锅盖上面。而后她使文火渐渐蒸煮，待到鱼熟，鳞上的油脂也就一滴滴的全都滴到了鱼盘子里，香味传出三里路外。那滴光了油的鱼鳞呢，主动卷成五串亮晶晶的珠珠儿，新娘子顺手一圈，盘成五朵梅花，盖在鱼身子上。新娘子将这盘鱼恭恭敬敬端到公婆面前，轻声细语说：五福临门，恭请二位大人赏光。这时候婆婆的脸啊，真比挨媳妇打了还难过呢。”

大太太指的是张充和的原配夫人耐梅。耐梅十六岁嫁到张家，将近三十年未曾有过生养。厥后张充和在军校任职期间，娶了二太太慕贞，连续串得了一子一女，那便是张冉和张从周。

张家老太太笑道：“你天然不是样样都听过的，我肚里的故事还多着呢。”

听到这里，张冉就笑道：“奶奶，你说的这故事，我如何向来都没听你讲过？”

世人昂首，才晓得本来是缘君，不知何时已经从外头看热烈返来了。这个时候站到了前头来，她的手还在赵老爹肘弯里夹着，也凑在人堆里听张家奶奶讲古。

全福一听，可算逮着了一个拍马屁的机遇，赶松散趣：“老太太要疼个谁，别人另有甚么好说道的。这几房的孩子，个个都是老太太的心肝宝贝。”

早晨如有宴饮文娱之事，九盏灯一齐开亮，敞厅里如同白天，乃至比白天更加富丽光辉。这是当年张充和在军校任上，从洋行里订购了，雇船专门装运返来的。别说在小小的吴中城，就是在上海，在北平，如此豪华的灯盏也未几见。

话才说完，一只纤巧的手就伸了过来，把一架锃亮的白钢水烟袋举在老太大面前。却本来是张冉，递了水烟过来。

茹云签着缘君的手，看着张冉的风韵，心下想着，也难怪这张家老太太格外疼惜她，看起来确切是个小巧剔透的人了。

耐梅对这些向不细究，承诺得极是利落。

张家老太太倒是一点也不介怀，不过招招手，叫缘君靠到她怀里来，摸出块纸包的米花糖让她吃着，接下去说：“偏有这一家人家，婆婆自恃技术高超，小姑子又来得刁钻古怪，这天厨房里摆出来的是一片新奇鲥鱼，作料甚么的十足没有，用心要出出新娘子的洋相。新娘子也不怵场，袖子一卷，一刀下去，霍霍霍把鱼鳞全刮光了。这下要出大笑话了，婆婆抿嘴在中间嘲笑，小姑子更是幸灾乐祸，号召百口大小来看嫂子出丑，还说些甚么：到底不是好人家的根柢，没吃过猪肉，也听过猪叫呀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