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3章 汉宣帝与霍成君（六）[第2页/共3页]

她闻言似是愣住了，看着悄悄伸展在本身面前的那段手腕，倒是没有行动。几番咬唇以后，仿佛是终究下定了决计，自膝头移开了一双广袖，暴露上面光芒光鲜的各色缯丝来，此中有好些已经合好的五色缕……论技术，的确粗陋。

“莫非不是为朕合的采？”他语声清润，笑意暖和得让人适意而放心。

“嗯。”他只暖和地点头，一字以应。

年青的天子不再言语，倒是探脱手臂，微微将飞凤纹的平纹绢广袖捋了些许，暴露匀白秀劲的手腕，平伸到她面前。

他略略思忖了片时，而后温颜一笑，看着那把头低得不能再低，局促里带着些无措的小少女，语声里带了些安抚道：“成君是在合采么？”

天子看着面前的小少女自顾自地用心繁忙，目光凝在那只小小的三弦纹纽小铜镜上，神思倒是有些了飘远了开来——

守着宫城大门的侍卫们对这株刘氏皇族的野草向来视而不见，因而自五六岁上起，小小的孩童便经常偷偷溜出宫去……

出狱以后，两岁的孩子被人带到了掖庭宫，扔进一处偏避蔽小的宫室中。他的曾祖父——孝武天子刘彻，既未杀了他，但也未筹算好生教养顾问他。

“是成君那里做得不好么？”她闻言一怔，不由顿了手上的行动，倒是仰起一张稚嫩的小脸儿，看着太皇太后，有些严峻地问。

尚冠前街常有百戏可看，闹热非常，贩子上的顽童们便学着那伶人叠案倒立、弄丸跳剑、舞盘、弄球弄瓶、舞轮、戏车走索；杜门大道上最高的要数那座足足五重的旗亭楼，髹漆绘彩，檐牙高啄，一众小儿常常做赌，看谁本领最高，能用弹丸打下楼脊最高处檐角上悬着的那只金铃；章台街上多是些歌楼舞坊，满街的燕脂香粉味儿腻人得很，可这儿花坞园圃里的芙蓉、芍药却开得最艳最好，若偷偷折了拿去东市卖，一枝就能售得十几文的好代价；东西两市老是最为喧闹但也最为风趣的处所，常有很多番邦的奇巧物什，偶尔还能看到身着外相衣裳，粗发浓须，走近些便闻见膻腥气的胡人牵着高大的骆驼招摇过市……

一个是掖庭宫暴室啬夫的女儿，出身寒微，虽经鱼龙之变，入主中宫，可背后却无半点依恃。以是，天然到处做低伏小，谨慎入微，唯恐行错半步。

这本是极轻易的技术活儿，并不需多少章法技能。但霍成君长到一十三岁，在家中时连斟茶倒水的微末小事都有大堆仆妇悉心奉侍，未曾本身动过手。至于合采……往年都是家中长辈合好了五色缕替她结上的。

她双手执了那彩绳，微微低着头，细心地将丝绳绕着他手腕缠了一匝，然后在绳端的镜钮处绾结系牢。但结好以后，又仿佛不大对劲，微微蹙了眉，因而便又十二分吃力儿地解开了重新绾……

长乐宫，永寿殿。

“陛下，如许……能够么？”耳畔一记脆稚的少女嗓音，将他的思考拉回了面前。

天子仿佛有些发笑，既而揽衣在她身畔跽坐了下来，安闲而暖和。

当真是……一派天真，甚么都不懂呢。

但另一面，这个孩子的父母嫡亲，尽数死在这位本技艺上……算得上血仇。

上官氏眸光清冷无波，只眉峦微不成察地蹙了蹙——这位以往十三年间在家中只怕都未曾给父母奉养过饮食，这会儿如何竟想到来她这儿服侍？